湖湘文化—湖湘溯源—湖湘文化與柳宗元的詩歌美學
柳宗元在永州作了十年司馬,他詩歌作品的三分之二寫于永州。永州的山水激發(fā)了他的創(chuàng)作熱情,湖湘文化影響了他的詩歌美學。其詩歌體現(xiàn)了作者鮮明的美學原則,清晰地顯現(xiàn)了永州山水人文的深刻影響。
一、“漱滌萬物,牢籠百態(tài)”的客觀美
柳宗元正當壯盛之年,卻被貶斥南荒。政治上
沉重的打擊,使憂愁苦悶中的詩人,把目光投向了永州山水,于是,“自放山澤間”,探幽攬勝,借山水以遣懷,寫下了大量的散文與詩篇。
詩人居愚溪之畔,溪水曲折,石出水中。這一切都給他帶來了創(chuàng)作的啟發(fā)。柳氏在其《愚溪詩序》中說他自己“亦頗以文墨,漱滌萬物,牢籠百態(tài),而無所避之”。永州山水在他筆下,也就有了個性。如《雨后繞行獨至愚溪北池》:“宿云散州渚,曉日有村塢。高樹臨清池,風驚夜來雨。予心適無事,偶此成賓主?!痹妼懹谥劣乐葙H所的第五年。幾年來,各種打擊接踵而至,艱苦環(huán)境令人不寒而栗;如果說剛貶之時,詩人對朝廷還有一線希望,這時幾乎已近絕望。于此心境之下,其筆下之景物無不是沉寂幽邃,凄清冷落。然而詩卻寫得明麗通暢,表現(xiàn)了作者難得的欣喜之情。詩人抓住景物特點,不僅描摹盡態(tài),寫出其形,而且刻露盡相,寫出其神。可謂“形與神合,化工天成”!在永州,詩人寄情山水,以解憂憤,寫下了許多記游的作品,其中《游石角過小嶺至長烏村》一詩,石角山在古零陵城外十里,而長烏村則更遠,詩人不辭辛勞,不畏險途,跋涉終日,一覽勝景?!笆琼в牟?,長烏遂遐征”,沿途所見,景色殊異,“蹬回茂樹斷,晏晏寒川明。曠望少行人,時聞田鸛鳴。風篁冒水遠,霜稻侵山平”。石徑曲折,茂林深窕;穿林而過,又見平川。行人稀少,野鸛時鳴;風吹竹低,稻香滿壟,這是一幅具有南方丘陵地區(qū)特有的景物圖畫,非仔細觀察、情有所鐘而不可得,這就是柳詩“漱滌萬物,牢籠百態(tài)”的客觀美。
二、“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的主觀美
永州古為僻遠之地,北雁南飛,不過回雁峰,而永州更在衡陽之南二百余里。地荒人稀。但柳宗元卻于永州發(fā)現(xiàn)了其蘊含的自然之趣,生活之真。所以,他說:“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這是具有現(xiàn)代美學意義的理論判斷。大千世界,五彩繽紛,不同事物具有不同的審美價值和審美意義。柳宗元筆下的山水,由于染上了審美主體的感情色彩,從而形成一種特殊意義的社會性,形成了具有獨特個性的藝術(shù)特征。綜觀柳宗元筆下的山水詩作,更多的具有“凄清幽邃”的特點。究其原因,就是作者心境使然。詩人忠而不用,賢而遭妒,身處幽僻之境?!爸啑壥怆[淪,登陟非遠郊,所懷緩伊郁,詎欲肩夷巢?”(《游朝陽巖遂登西亭二十韻》)以如此身份與心境來觀物,自然觸動了內(nèi)心深處的隱痛,并使之移情入景,即劉勰《文心雕龍·物色》篇所謂“心因物色之動而搖,辭因情之物遷而發(fā)”,下筆為詩,“既物隨以宛轉(zhuǎn),亦與心而徘徊”。在詩人百余首詩作中,有一首特別的思鄉(xiāng)詩,題為《零陵早春》:“問春從此去,幾時到秦原。憑寄還鄉(xiāng)夢,殷勤入故園”。詩人題曰早春之景,抒的卻全為思鄉(xiāng)之情。其《春懷故園》,諸詩亦莫不如此。柳詩中,還有一些詠物詩,名為詠物,實則言情,確是達到了“情景融浹,物我合一”的妙境。如他的《紅蕉》:“晚英值窮節(jié),綠潤含朱光。以茲正陽色,窈窕凌清霜。遠物世所重,旅人心獨傷?;仨髁蛛H,槭槭無遺芳”。詩人寫其花紅葉綠,凌風傲霜;寫其生長南國,是為遠物。實際上由花及人,寫己之高尚情操與貶斥遠荒!近藤元粹于《柳柳州詩集》中評此詩“寓感甚切”,實乃中的之語!詩人還有一首《苦竹橋》。詩題寫橋,實則寫竹,應該也是一首詠物詩。詩中苦竹,生于僻遠,但抱“虛心”,無“津用”之機,有“余陰”之利,這一切都是作者的形象寫照。
作者筆下的物都是經(jīng)過自己思想情感所提煉陶冶過的景,它包含了詩人身世之感,滲透了政治上失意的幽憤之情。它是具體、生動、鮮明的,又是飽含詩人感情的,司空圖之“思與境合”,概括了詩歌意境創(chuàng)造主觀性與客觀形象統(tǒng)一的特點。而柳宗元的詩歌創(chuàng)作正是這一美學原則的實踐與深化,正可謂寫形傳神,更寫其心。
三、“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的含蓄美
柳宗元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明確指出,寫文章既要含意明朗,但又要含蓄不露?!昂疃换逎骼识徽媛丁?,這是柳宗元詩歌創(chuàng)作的又一美學特征。正如沈德潛在《唐詩別裁》卷四評價“愚溪詩”所說的:“愚溪諸詠,處連蹇困厄之境,發(fā)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怒,行間言外,時或遏之”。詩人初貶永州之時,困苦郁懣,凄涼悲傷,非筆墨所能言狀,于是,他借烏鴉為喻寫了《跂鳥詞》這首寓言式的詩歌,詩人借一只傷殘獨足的烏鴉的不幸遭遇,真切地抒發(fā)了自己坎坷人生的悲苦之情。全詩結(jié)構(gòu)謹嚴,意氣貫注,含蓄蘊藉,韻味無窮,明寫跂鳥,實則喻己,跂鳥之遭妒致殘,正是詩人忠而遭謗的真實寫照;跂鳥之全身避禍,又無疑正是詩人委曲求全的無可奈何之嘆。
他另一首詩《漁翁》是一首膾炙人口的佳作,前四句以細膩生動的筆觸描繪了一幅幅形象鮮明、意境優(yōu)美的圖畫,時間從昨夜寫到今晨,地點從河岸寫到江面。最后二句寫漁翁于舟上,無意間回頭望去,只見一江碧水,波光蕩漾;無邊藍天,白云飄忽。這看似可有可無的閑筆,正是畫龍點睛地道出作者內(nèi)心的情愫。那回首一見的白云,既是詩人高潔人品的象征,更是作者向往自由而不可得的感喟。
四、“麗則清越,言正詞暢”的語言美
對于語言,柳宗元也有自己的主張,他在《楊評事文集后序》中說:“其要在于高壯廣厚,詞正而理備;……其要在于麗則清越,言暢而意美?!蹦裏?、精粹、質(zhì)樸、優(yōu)美構(gòu)成了柳宗元詩歌語言的總體風格。在具體的技巧上,有時是以極雅之詞蘊含極深之情,有時又是以通俗之語表現(xiàn)難申之意?;虮扔?、或夸張,無不是凝煉優(yōu)美,明快簡潔。《江雪》是柳氏之不朽之作,全詩僅二十個字,然內(nèi)涵極為豐富。用詞遣字,妙手天成?!扒健?、“萬徑”,寫地域之廣,一“絕”、一“滅”,寫盡了荒蕪寂寥。舟是“孤舟”,釣為“獨釣”,絕跡之景,孤獨之情,窮神盡相,刻露無遺。詩人還有一首《夏晝偶作》:“南南溽暑醉如酒,隱幾熟眠北開牖。日午獨覺無余聲,山童隔竹敲茶臼”。是詩寫永州盛夏酷暑之景,抒寫了詩人夏日余暇之閑趣,風格清麗淡雅,意蘊含蓄。第一句寫南國夏暑,溽熱如醉,似此比喻,別出新奇。把暑熱比喻成酒醉,實在形象生動,不是親身經(jīng)歷南方暑夏之悶熱,決不能體味如此比喻之貼切。其中最為神奇的是“敲”字,童子搗茶,原本無力,天氣溽熱,更是難支,睡意朦朧之中,有氣無力踩著石杵,左偏右倚,杵落臼上,自然發(fā)出了清脆的“橐橐”之聲。不用“敲”字,決不可能出此境界,一字用妥,境界全出矣。
綜上,我們完全可以這樣說,沒有十年的遭貶放逐,就沒有柳氏創(chuàng)作的豐收;沒有永州山水的陶冶啟發(fā),就沒有柳氏創(chuàng)作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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