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譜對一個家族意味著什么?
梅雨時節(jié)家家雨,在潮濕沉悶的六月,一個晴天便是上天的恩賜。于是在一個雨后初霽,陽光燦爛的午后,將書柜中已隱約有股子霉味的書搬出去曬太陽。一本像磚頭似的書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封面上 “李氏六修族譜”六個字鮮明突出,尋一處坐下,便翻閱起來。
一生悲瑣喜樂,放到族譜里,只不過只字片言概括。有人生年失考,有人卒年不詳,族譜框出的格子里,縮進(jìn)一個人一生最后的余影。
不識字的清風(fēng)襲來,毫不費勁地就將一頁頁纖薄的紙張掀起,像是電影畫面的快進(jìn)鏡頭,一幀一幀無聲息地將格子里的人與事翻篇。
“有女陳氏,嫁宏猷,溫恭淑慎,伴夫苦讀,溫語撫慰,然積郁于心,后生子早夭,郁郁而終,終惜哉?!弊遄V里對這個女子的一生所述讓我印象深刻,她應(yīng)該是往昔時代里的典范之妻,然病故后,其夫續(xù)弦,她只留下族譜里這短短言語,不知還有多少人讀。
族譜于我而言,翻閱起來總覺沉重。這是許多人的一生,寥寥幾字,記得下生卒年歲、埋骨之所,記不下生平所愿、哀嗔喜樂。或許某一天,我的一生也如這族譜里的任何一個人一樣,只余下短短幾行字,嵌入這一方小格子,后輩的指尖撫過屬于我的這方格子,想象著格子里的這個人的模樣。
有人尚且知來處,也知歸處。在一個戰(zhàn)亂的年代,流離失所是常事,也有人被迫背井離鄉(xiāng),踏上戰(zhàn)場,自此:“杳無音信,歿葬失考?!边@便又是一個人的一生了。不知來處,未得歸處,人們究其一生詢問自己從何而來,去往何處,每個人便得自己的因果吧。
古人云:“譜諜身之本也?!笨赡茉诂F(xiàn)在這個時代,對于宗族、血緣地緣等已經(jīng)相較淡薄,對其嗤之以鼻,稱其為封建糟粕的也不在少數(shù)。其實,家族作為紐帶對人的牽引是看不見卻深根蒂固的。修族譜,也讓人了解自己的來處,對先輩懷以敬意。
什么是“根”?參天大樹長成,人們見的是枝繁葉茂、翠葉紅果,給予這葳蕤的便是深埋在地底下的根,盤根錯節(jié)、不知深處。這便是樹的“根”,它的生命之基。“祖祖輩輩葬在這里,才叫故鄉(xiāng)?!痹七叺男≠u部里王鶯鶯這樣對她的孫兒說,云邊鎮(zhèn),是她的家鄉(xiāng),是她一生居留的地方,也是她的根。有的人,一生流離,遠(yuǎn)離故鄉(xiāng),拼了命地想要回到故鄉(xiāng),便是他的根在此,這是一個人無論走出多遠(yuǎn)多久,也難以斬斷的羈絆。
清明掃墓,春雨帶寒,紛紛灑落,濕潤了無拘束自由瘋長的雜草,沾濕了前來祭拜的人的褲腳。一碗清酒,一捧魂花,幾根蠟燭與燃香化作一縷輕煙隨風(fēng)向著天空散去,告訴天上的人你的后輩正在祭拜。誰都終將成為天上的人,從祭拜者到被祭拜的對象,這是千百年來的輪回,牽引著輪回的便是“根”。
族譜承載的,也是根。它看不見,有時候甚至感知不到,但它是深深嵌入骨血里的,是千千萬萬傳承下來的,它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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