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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近年來，不少讀者、學(xué)者所言所論稱劉備“虛偽”、“懦弱”、“無能”之說漸盛，筆者且以演義為據(jù)，抒以己見，以求明其正身，若有不足，望以斧正！

一

備世居涿縣，雖“家貧，販履織席為業(yè)”，然其幼懷大志，矢志不移。演義中稱：“其家之東南，有一大桑樹，高萬余丈，遙望之，童童如車蓋。相者云；‘此家必出貴人?！掠讜r，與鄉(xiāng)中小兒戲于樹下，曰：“我為天子，當(dāng)乘此車蓋！”叔父劉元起聞此言，曰：‘此兒非常人也?！睗h末黃巾起，備與關(guān)、張?zhí)覉@結(jié)義，共謀大業(yè)。然創(chuàng)業(yè)之艱人皆共知，破黃巾后僅得一縣令耳。便是十八路諸侯討董卓之際其僅為公孫麾下一卒，立人身后矣。嗚呼！其異日堂堂之天子，蜀漢即位者，乃立公孫瓚背后一縣令耳！英雄豈易量哉！卻不知此人乃驚天動地之人？而此一人又有背后之兩人，又是驚天動地之人。英雄不得志時，往往居人背后，俗眼不能識，直待其驚天動地，而后嘆前者立人背后之日，交臂失之，孰知其后冷笑之意，固早視十八路諸侯如草芥矣！

遙想昔日，劉關(guān)張三人結(jié)義。力求“同心協(xié)力，救困扶威，上報國家，下安黎庶?！比绱酥ж?fù)，又有幾人與之相論乎？嘆“髀里肉生”，何等感慨？“備若有基業(yè)，天下碌碌之輩，誠不足慮也。”又是何等英雄之嘆？“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比绱烁F戚不喪志之英雄主義，不正是成功者之前兆乎？

二

歷稽載籍，凡欲成大事者，必以民為先，以仁為本。封建社會發(fā)展，至漢末以來，漸成高門士族。漢末 “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之袁氏，“四世清德，海內(nèi)所瞻”之楊氏，便是如此豪門大族。然備不過破落貴族出身，便是比宦家之后曹操，孫權(quán)等也更顯卑鄙。故屢為罵之“村夫”、“小兒”。然備自小長于民眾間，堅信“惟賢惟德，可以服人”之理。其為安喜尉，“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逼湓谛乱?，百姓贊其道：“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民豐足”。后曹操來犯，數(shù)十萬民眾隨其左右，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黃河，兩岸哭聲不絕，劉備于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死，左右急救之。于后曹軍漸近，眾將勸其“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眲湟嗖辉S，謂眾人言：“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觀董卓“常引軍出城，行到陽城地方，時當(dāng)二月，村民社賽，男女皆集。卓命軍士圍住，盡皆殺之。掠婦女財物裝載車上，懸頭千余顆于車下，連軫還都。揚稱殺賊大勝

而回。于城門下焚燒人頭，以婦女財物分散眾軍”。李、郭之亂，盡驅(qū)洛陽之民數(shù)百萬口，前赴長安?！八烙跍羡终撸豢蓜贁?shù)。又縱軍士淫人妻女，奪人糧草，啼哭之聲，震天動地”。然備入蜀，“扶老攜幼，滿路瞻望焚，香里禮拜”。故后司馬懿謂其二子曰：“劉備之成帝業(yè)者，乃以民為本也。”夫其初得的盧，伊籍諫之此馬妨主，然備亦言：“但凡人死生有命，豈馬所能妨哉！”伊籍之言尚帶迷信，劉備之語又何嘗不以宿命駁之？然備之所想?yún)s有不同，若此馬果真妨主，吾騎則妨己，贈與他人則損人，如此損人利己之事，又豈能為之？后遇徐庶，庶教其以禳馬之法，備聞而變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被蛟唬骸按四藙涫帐囊病！蔽嵋詾椋骸安蝗?。若此真乃收庶之心，何故以后放庶歸曹而全其母之義也？”“使人殺其母而用其子，乃不仁也，留其子不使去，以絕其母子之道，不義也”。劉備深明此意，為不仁乎？

備常言之：“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以相反者為能者也。”官渡之戰(zhàn)，許攸數(shù)功于曹，而被殺于許褚。然殺許攸者，曹操也，非許褚也。許攸數(shù)侮于操，操欲殺許攸久矣，欲自殺之，而恐有殺故人、殺功臣之名，特假手與許褚耳。昔顛頡焚僖負(fù)羈之家，而重耳殺顛頡以徇于軍，今許褚殺攸，而操不曾治罪。故曰，非許褚殺之，而曹操殺之也。曹操資許攸之力以得冀州，劉備資法正之力以得西川。而法正恃功而橫，未聞見殺于關(guān)、張，許攸恃功而驕，遂乃見殺于許褚。君子是以知劉備之厚而曹操之薄矣！

或曰：“劉備將欲興漢反自翦其宗室。何奪表、璋之荊、益也？”吾以為：“不然?！倍⒅兀虏蝗?，必為孫、曹所有。故取表、璋之荊、益，猶取之于孫、曹之手耳。況備奪荊州于劉表之后，孫、曹之手，而取益州乃遷劉璋于公安，而歸其財物。豈如曹操徙劉琮于青州，而殺其母子？由此觀之，備乃具仁者之風(fēng)矣！

三

知人不易，用人尤難。備之成帝業(yè)，于其人才觀、馭人術(shù)無不關(guān)聯(lián)。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其以誠感人，人敢不以死報其萬一乎？

昔桃園三結(jié)義，誓與關(guān)、張同生共死。徐州之戰(zhàn)，張飛失卻劉備城池、妻小，關(guān)羽責(zé)之，飛欲自刎。然備言之：“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xù)？今雖失了城池，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如此之語，非是人言劉備虛偽也，實乃其心可鑒。換言之，亦是馭人之道也?！笆繛橹赫咚馈?。正因劉備如此統(tǒng)御關(guān)、張，左右

逢源，依人之利，方以御心。方始關(guān)、張二人以斷頭相報。觀其結(jié)此兩異性之弟，而得其死力；而丁原結(jié)異姓之子，而受其摧殘，其何故也？一則擇弟而弟，弟其所當(dāng)?shù)?，一則不則子而當(dāng)子，子其所不當(dāng)子故也。觀丁原之故，益嘆玄德之知人也。備待其弟誠篤忠厚，推心置腹。與其部將亦知人善人，用人不疑。其初見趙云，“甚相敬愛，便有不舍之心”，遂為不忍相離而“執(zhí)手垂淚”。及云來歸，備甚喜之。當(dāng)陽長板坡亂軍之中，謠諑紛紜，然備獨具慧眼，堅信“子龍從我于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矣”。如此氣度恢廓、推誠待士、用人不疑，無怪乎馬超歸附劉備亦有“如撥云霧而見青天”之感。云亦謂備曰：“云奔走四方，擇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隨，大稱平生。雖肝腦涂地，無恨矣”！

備之待人，亦是不避親也。感伊籍荊州之恩而用其謀、喜黃忠漢中之功而贊其勇、待徐庶之厚而得孔明。觀玄德與徐庶作別一段，長亭分手，腸斷陽關(guān)，瞻望弗及，佇力而泣，勝讀唐人送別詩數(shù)十首，令人潸然淚。想那張松暗暗把一西川欲送于曹操，曹操卻白白將一益州讓于玄德。豈非玄德以謙得之，曹操以驕?zhǔn)е?？彝嶺之?dāng)?，黃權(quán)引兵北投，左右勸其斬權(quán)之家小。備曰：“是朕負(fù)權(quán)，非權(quán)負(fù)朕也。何必罪其家屬？”仍給祿米以養(yǎng)之。而權(quán)亦不信備殺其家小。如此為君，如此為臣，亦嘆玄德待人之厚，敢不擊節(jié)乎！

備之馭人、待人不提，其識人之能，亦叫人稱道矣！想諸葛一生，用人無數(shù)，卻終不重魏延。然獨備對延重用有嘉，付其以漢中太守。西取成都，東吳孫權(quán)遣人結(jié)好張魯，將欲來攻葭萌關(guān)。緊要之時，啟用霍峻，以保全萬一。玄德獲張任，正當(dāng)為龐統(tǒng)報仇，而不忍殺之，卻欲招之，何哉？蓋欲資其力，以為用耳。昔章邯射殺項梁，霸王折箭而誓之；朱鮪譖殺劉縯，光武指河而誓之。何也？天下未平，不敢懷怨以待人也。玄德以此招張任，可謂知人也！

或曰：“操之?dāng)辰B，能以寡勝眾，備之?dāng)巢?，不能以寡勝眾，是備之用兵不如操矣?！比粸閷⒅?，在能用兵，為君之道，不在能用兵，而在能用用兵之人。備之所以敗者，乃其時未遇孔明耳。未遇孔明，雖關(guān)、張之勇，無所用之；既遇孔明，雖曹操之智，不能當(dāng)之。而孔明不為操所得，而獨為備所得，善乎！唐太宗之論曹操曰：“一將之智有余，萬乘之此外不足?！表n信善將兵，一將之智也；高祖不善將兵，而善將將，萬乘之才也。豈非曹操之用兵則勝于備，而用人則遜于備與！

四

魯迅先生于《中國小說史略》中論劉備曰：“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而劉備于其政治

生涯中也處處盡顯厚黑之道。以今人觀之，實為不雅。然自古論史之人物者，需將其帶入當(dāng)時之時境矣，其時天下紛爭，豪杰并起，英雄生于亂世又豈能不明權(quán)術(shù)之道？若皆如宋襄公一般，又何以治國平天下？其初于許昌，雖為皇叔、任左將軍之職，卻實無半點權(quán)勢。許田打圍時，云長怒視曹操，玄德送目視之，為不許?；蛟唬骸按四诵屡橙踔F(xiàn)?！蔽嵋詾椋骸安蝗弧Ｔ崎L之欲殺操者，乃為人臣明大義也。玄德之不欲殺者，乃為君父謀萬全也?！弊怨啪齻?cè)之惡，除之最難。前后左右皆其腹心爪牙，殺之而禍及自身猶可耳，殺之而禍及君父，則不為功之首，而反為罪之魁矣，可不慎哉！英雄作事，須要審時量力，性急不得。云長直心人，別無此等肚腸，玄德深心人，故有此算計也。而后為防操之謀害，于后園種菜以為韜晦之計。韜者，弓袋，弓之外衣也。晦者，即暗，模糊不清晰也。其韜光養(yǎng)晦，乃暫隱之，待時而現(xiàn)也。于后聞操之“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之際，何不驚慌乎？其時兩雄不并立，不并立則必相圖。操以為備是英雄，是操將圖備矣，又逆知備之必將圖吾矣。備方與董承同謀，而聞此信，安得不失驚落箸耶？是因落箸而假托聞雷，非因聞雷而故作落箸也。此等應(yīng)變，無怪乎云長亦稱道其兄也！

陶謙，漢末名士也。卻將徐州之地讓于劉備，何故耳？蓋視其為英雄也！然備三番辭之，為何？劉備之辭徐州，為真辭耶？為假辭耶？若為真辭，則劉璋之益州且奪之，而陶慊之徐州反讓之，何也？吾以為：“辭之愈力，則受之愈穩(wěn)也！”大英雄人，往往有此算計，人自不知耳！然徐州“地勢陸通，驍騎所騁”，玄德深知“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來爭，雖以萬人守之，鋒當(dāng)懷憂”呂布為一反復(fù)小人，劉備又何嘗不知？然備亦收布，何也？非為仗義援手，實乃借收呂布，以為犄角也。亦逼布另投他人，為己之?dāng)骋?。而其初不殺呂布，而后殺呂布，何也？玄德初不殺呂布，留其以為操敵也。后白門樓權(quán)斬呂布，恐其為操翼也。又或曰：“布之殺丁原、董卓，何不使操留布，以為圖操之地？然布亦是布，操又豈是丁原、董卓之輩可比乎？操若不殺布，則必用布。用布則必防布，既能以利厚結(jié)之，而使為我用；又能以術(shù)牢籠之，而使不為我害，是為虎添翼也。操之周密，不似丁、董之疏虞。玄德其見及此乎？

劉備之智，又顯于曹、袁、呂三者之間矣！其初屯徐州，呂布奪之。備投呂布，以求自保。此以退為進(jìn)，進(jìn)身之道也。后投曹操，借操之力反擊布。曹操者，英雄也。何嘗不知備之借力打力之道？然操之忌備深矣、忌布亦深矣，方其相合，則私為之又構(gòu)以離之。

乃其既離，又以未及攻之而姑使合之。乃陽合之，而又私相囑以欲其終離之。初則為二虎爭食之謀，繼又為驅(qū)虎吞狼之計，末更為掘坑待虎之策。種種不懷好意，呂布不知而為其所弄，劉備卻知之而權(quán)且應(yīng)命。然備何以不明示之？乃其時不得勢耳！操心中步步欲害玄德，而外面亦處處保護(hù)玄德；乃玄德心中亦步步提防曹操，而外面亦處處逢迎曹操。兩雄相遇，兩智相對，而玄德之雄，玄德之智終高于操也！劉備之于曹操，初與之為交，而后與之為仇者也；劉備之于袁紹，初于之為敵，而后托之為援者也；劉備之于呂布，初與之為敵，而后與之為交，既與之為交，而又與之為敵者也?；蛟唬骸皠湓缤袇尾迹笸恫懿?，又歸袁紹，再依劉表。如此反復(fù)無常，猶如呂布一般?！蔽嵋詾椋骸安蝗唬〔贾磸?fù)，在為利耳；備之顛沛，迫于勢耳！”看劉備創(chuàng)業(yè)之艱，嘆其為君，殆在旅之六、五云！

操以備之得荊州，如龍之得水，此其視備為一龍也。然備不以荊州為水，而以孔明為水也。前番數(shù)年奔走，未得寸地，今番卻以荊州為其家也，何故也？蓋因有臥龍也。備既為一龍，又增孔明為一龍，是以二龍也。既有二龍，又何不得一荊州之水養(yǎng)之？觀馬良請表劉琦為荊州牧，以安眾心，可見荊州之人未忘劉表。其從曹操者，迫于勢耳，使玄德于劉表托孤之日，而遂自取亡之，則人心必不附。人心不附，則曹操來迫，而內(nèi)變必作。故玄德之遲于取荊州，未為失算矣?；蛟唬骸皞淙∏G州不于劉表在時，卻奪其身后，豈非君子所為？”吾以為：“不然！玄德取荊州于劉表病危之時，則不正，取荊州于劉琮僭立之后，則無不正也。況荊州實取于曹、孫之手，有何不可？”荊州者，大漢之荊州，而非劉表之荊州也。非劉表之荊州，何必劉表之子方可有？即以為劉表之荊州，而劉表之子可有，劉表同宗之弟又何不可有？

又論取川之事，取川者，玄德之心也。然乘劉璋之來迎之而襲殺之，以奪其地，不足以報西川人之心。此玄德之所以不欲為之。而后徐圖之，乃為玄德性慢是有斟酌也。或曰：“荊州之人，既未忘劉表、益州之人，豈其不念劉璋？玄德不背劉表于死后，而獨可奪劉璋于生前，其何故耳？”吾以為：“荊州者，東吳之所以爭也，宜權(quán)借劉琦以謝東吳；益州則非張魯之所敢爭也，不必存劉璋以謝張魯。當(dāng)曹操習(xí)戰(zhàn)玄武之時，未嘗須臾忘荊州也，外患既迫，我何能猝定荊州之人心而自消其內(nèi)猶？及曹操既破張魯之后，勢未暇遽窺益州也。外患尚遲，則我可徐撫益州之人心而戢其內(nèi)變。是以荊州之事，不得以益州之事律之。

吾

欲再談白帝托孤之事。觀此處之玄德，吾心深服之。無怪乎其高居廟堂之上，受百官之朝拜。觀其謂孔明之語：“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國，終成大事。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為成都之主。”吾初觀此語，感備之仁也；后觀此語，嘆備之雄也！其欲使孔明為曹丕之所為，則其義之所必不敢出，必不忍出者也。知其必不敢，必不忍，而故令之聞此言，則其輔太子之心愈不得不肅矣。則其聽孔明，敬孔明之意愈不得不肅矣！或曰：“孔明忠心事劉，備出此言，豈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吾以為：“不然！昔孔明出山，乃感玄德之誠。待備成大業(yè)，其心早歸田園。玄德此語，教孔明不得歸隆中也！”又有言曰：“孔明若如此，因何其初助備？”吾以為：“初出茅廬，乃酬三顧之恩。后歸田園，乃其心之本意也。然備托孤之語，令人感激?？酌髦?，乃念托孤之重也。玄德此語，實乃高明。”君子觀此，益嘆玄德之智乎？或曰：“如此觀之，當(dāng)謂劉備之虛偽、狡詐也?！蔽嵋詾椋骸安蝗?！自古成王敗寇，豈論手段乎？”玄德生于亂世，其間豪杰并起，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之事多矣。若如宋襄公一般，皆講仁義道德，又豈能成大事乎？今每觀人言如此，吾心甚憂之。須知史評一人，當(dāng)以其功為先，而后計個人之德。豈能以個人德行之淺而謬論之？況備之德行，“三代之下，無出其右”矣！后明之謬尊素曰：“昔之讀史者。每致撼于昭烈未競其業(yè)，武侯未盡其用。不知昭烈以赤手起家，實與高祖同。當(dāng)時與高祖為敵者，不過一項羽徒勇之夫耳，且有留侯、鄧侯、淮陰諸人為之助。若昭烈，止武侯一人，而曹瞞又豈項羽之匹乎？

五

或曰：“備之成帝業(yè)，文仗孔明，武奈關(guān)、張，其己之能實不足具。”吾以為：“不然！此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備“沉毅斷識，任心而行，蓋有君人之至概焉”，便是用兵之道，也必有其能。余試以以下之事論之：

昔其于許昌之際，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之日，謂玄德曰：“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而孫權(quán)亦曰：“非豫州莫與當(dāng)曹操者。”何其言之不謀而相合與？蓋天下惟英雄能識英雄。不待識之與鼎足之時，而早識之與孤窮之日。何也？君子讀文至此，當(dāng)有此見地也?；蛟唬骸皞渲疄槿?，常泣之而未顯男子之色，非丈夫所為也！”吾以為：“不然！備之泣，為真泣乎？為假泣乎？夫其以主公之尊而感臣下之行，流涕泣之，臣下敢不一死以報其萬一乎？”為天下計者不顧家。玄德前敗于呂布，遂棄妻小而不顧；后敗于曹操，又棄妻小而不顧。與高祖委呂后于項羽，正復(fù)相同。彼袁紹室家情重，戀戀小兒，豈

得為成大事之人？觀備之伐孫權(quán)，而知其必不赦糜芳。不以孫夫人之尚在而寬孫權(quán)，豈肯以糜夫人之既死而赦糜芳乎？而其既不赦糜芳，又何肯赦傅士仁？觀其斬劉封之事，而知其必不以私廢公也。觀其托孤之語：“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國，終成大事。”其不以伐吳為重，終以伐魏為重。其以君才十倍曹丕而不言十倍孫權(quán)，蓋以與漢為仇者曹魏，與吾為敵者曹氏，而非孫吳耳！

吾欲再論其用兵之能。雖其將兵之才不及曹操，然其早從軍破賊，數(shù)有戰(zhàn)功，除安喜尉，后從公孫拒袁，試守平原令。徐州助陶謙，北海救孔融，雖屢有敗績，然其能可現(xiàn)。操征烏桓，備向表進(jìn)言襲許都。或曰：“操攻冀州之時，備不勸表襲許都。至操征烏桓之時，備乃勸表襲許都?！蔽嵋詾椋骸皬募街莼鼐仍S都近，近則不可襲；從烏桓回救許都遠(yuǎn)，遠(yuǎn)則可襲，勢不同也?！鼻矣胁痪仍T以示弱于前，操必輕表而不設(shè)備。趁其不備而襲之，此所謂“始如處女，后若脫兔”，真兵家之妙算也。劉表不用備言，失此機(jī)會，可勝嘆哉？而以此觀備之所算，何不嘆其之能乎？

愛兵而不愛民，不可以為將；愛將而不愛民，不可以為君。故善將兵者，必能治兵，兼能治他人之兵者，于禁是也。善將將者，必能治將，兼能治他人之將，劉備是也。西取成都，玄德其不用壯之魏延，而善于用老之黃忠！何也？急于取川者，壯圖大謀也，緩于取川者，老成之算也。魏延以壯而敗，黃忠以老而勝。老成則急，壯圖則兇。為將之道同然。將將者用兵之道，何獨不然？觀龐統(tǒng)之三策：一曰取成都；二曰取涪關(guān)；三曰回荊州。夫回荊州則是無策矣，不可謂之下策也。統(tǒng)之意本以襲殺劉璋于初迎之時為上計，而自葭萌關(guān)取涪關(guān)為下計。然殺劉璋而急取之，則人心不附，而附之也難；不殺劉璋而緩取之，則人心必可服，而享之也固。是故玄德曰：“上計太促，下計太緩；中計不遲不疾，可以行之?！?其擇自葭萌關(guān)取涪關(guān)之計者，乃其所以為上歟！玄德此見，當(dāng)高于鳳雛也！

或曰：“備之進(jìn)位漢中王、登位大統(tǒng)未見獻(xiàn)帝之明詔，乃篡逆所為?！蔽嵋詾椋骸安蝗唬　眰淦涑鯙樽髮④娨顺峭ず?，乃天子爵之者也。而后為漢中王，雖未見天子之詔，然其能討國賊，又見上表于許都，大義昭然，炳若日月，雖自爵之而實與天子爵之無異也！況曹氏可王，而劉氏為何不可王乎？夫漢初高祖有禁：“非劉氏而王者，天下人共擊之

?！笔枪手?、陳鏟呂氏于后。君子由此可觀備之為王而曹氏亦為王，錯對于何？而后備之帝成都，乃行于曹丕篡漢之后，丕篡之而玄德繼之，是獻(xiàn)帝廢而未廢也。以劉繼劉，續(xù)高、光之業(yè)而不墜其統(tǒng)，如尊祖一般，何患之有？誠然，文中所論備之抱負(fù)、仁義、用人、權(quán)謀及其統(tǒng)治、軍事之能無一不是為其封建政治服務(wù)的。民眾長于封建社會，對其制度本身并不能否定。其僅僅幻想出現(xiàn)“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社會。而劉備在其以仁慈愛民的君主形象出現(xiàn)之時，就決定了其被民眾、亦是統(tǒng)治者自身所推崇的優(yōu)秀君王。然其與一般統(tǒng)治者無異，如唐明皇謂貴妃之所言：“情之所鐘，于帝王家罕有”！

觀備一生，“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fēng)，英雄之器焉?！彪m有征吳之?dāng)?，然其臨危托孤孔明，“心神無貳，故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

參考書目：

1、《三國演義》 明 羅貫中

2、《三國演義的政治與謀略》 清 毛宗崗

3、《三國演義資料匯編》朱一玄 劉毓忱 編 百花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

4、《厚黑高手——劉備的登龍術(shù)》宋少華 編著 沈陽出版社2001年版

5、《三國演義研究集》四川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3年版

6、《三國趣談》 白丁 著 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

7、《三國志》 晉 陳壽

作者：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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