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豪氣陳元龍
明程登吉《幼學瓊林》有云:無系累者曰江湖散人,負豪氣者曰湖海之士。豪者,驕也,足見“湖海之士”本非雅稱,被冠以此帽者,當眼高于頂,目空四海,實乃道德對頭,反面教材,即便名聞,亦當屬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云云。然漢末三分,卻有一人負“湖?!敝?,豪氣縱橫,卻名重天下,為一時之表,可稱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矯矯不群了。
此公姓陳,名登,字元龍,下邳人也。
二、初嶄頭角
陳登伯祖陳球官至太尉,乃父陳珪官至沛相,雖不比袁家四世三公,亦可稱一門冠蓋,當?shù)仫@族。更兼陳公與黃門水火,名滿天下,陳登上承家譽,亦交結名士,可謂根正苗紅,以弱冠之年,已舉孝廉入仕。①
察舉之制,立于武帝,時及東漢,已然流弊叢生,降至漢末,權柄操于地方大族之手,所謂“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可稱顛倒黑白,亂糟糟一片。雖則察舉制病入膏肓,舉才以門閥是依,然朱門固不乏飛鷹走狗,游蕩無度之輩,亦不乏一二肖子,概率所及,不免歪打正著。陳元龍即是此輩。
《先賢行狀》言,陳登“忠亮高爽,沈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濟民之志。博覽載籍,雅有文藝,舊典文章,莫不貫綜。”《行狀》既為先賢張目,或不免夸大之辭,以日后陳登之名重天下,亦當有本,其年少致學可知。
學而優(yōu)則仕,陳登初為東陽長,頗有治績。②時董卓秉政,刀兵再起,天下鼎沸。董卓固是魔頭,山東諸侯雖掛義士招牌,亦不過五十步笑百步。中原飽經(jīng)戰(zhàn)亂,瘡痍滿目,百姓流離失所。窮途末路之余,陶謙治下“谷實甚豐”之徐州,自不免成為瑤池仙境。及漢室西遷,卻因董太師侍婢多了幾分姿色,鬧得關中不可開交,可謂你方唱罷我登場,皆是為人做嫁衣裳。李傕、郭汜幾位西涼老革,盜馬賊之流,所部多羌胡之輩,燒殺搶掠本系看家勾當,所謂“人民饑困,相啖食略盡”也便可想而知。樹挪死,人挪活,關中已成人間地獄,百姓不甘作同類盤中之餐,紛紛東遷。
民以食為天,大批饑民涌入,嗷嗷待哺,州牧陶謙自是頭痛不已,恰好陳元龍治理有方,不乏小名,于是受任典農(nóng)校尉。③漢制,邊郡置農(nóng)都尉,主屯田殖谷。徐州首開于腹心之地置官屯田之先河,此為日后曹操所承襲,遂成漢末定制。身為首任長官,史稱陳登“巡土田之宜,盡鑿溉之利,粳稻豐積”,可謂識治之才,不負眾望。
倘陳元龍生于大漢盛世,或孚良牧之名,受名士之稱,優(yōu)游而終。然漢末亂世,注定人生如轉蓬流萍,不得不隨波逐流,顯族冠蓋,既在局中,惟有吶喊一聲,加入戰(zhàn)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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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太平御覽》注引《述征記》:下相城西北,漢太尉陳球墓,近墓一碑,記弟子盧植、鄭玄、管寧、華歆等六十人。其一碑陳登立,碑文并蔡邕所作。
②《三國志%26#8226;陳登傳》注引《先賢行狀》:(陳登)年二十五,舉孝廉,除東陽長,養(yǎng)耆育孤,視民如傷。
③《后漢書%26#8226;陶謙傳》:是時徐方百姓殷盛,谷實甚豐,流民多歸之。
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謙。
《先賢行狀》:是時,世荒民饑,州牧陶謙表登為典農(nóng)校尉。
按:《陶謙傳》云:“天子都長安,四方斷絕,謙遣使間行致貢獻,遷安東將軍、徐州牧,封溧陽侯。”故知陶謙遷徐州牧為漢室西遷之后,則陳登任典農(nóng)校尉更在其后。當因難民失土,無以為生,故置此職,以組織屯墾。
三、合兵十萬
全國大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徐州享了幾年太平,終于難逃劫數(shù)。初平四年,曹操入寇,大肆殺掠,一時間安樂窩成了修羅場,百姓慘遭涂炭。①興平元年,曹操卷土重來,跟隨田楷來援的劉備成了救命稻草。備終敗于操,卻亦在徐州扎穩(wěn)了腳跟。劉玄德收羅人心之才獨步天下,陳元龍既為徐州顯要,又為名流,自是結交對象。陳元龍恃才傲物,有了名的“驕而自矜”,于垂青之人傾心敬重,于不入法眼之人不屑一顧,劉玄德雖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偶現(xiàn)崢嶸,卻亦是此輩中人。②二人一見如故,臭味相投,日后雖分道揚鑣,千里遙遙,陳元龍縱評天下人物,猶敬服劉備“雄姿杰出,王霸之略”,贊嘆之情,溢于言表。而劉備更在劉景升坐上為已成故人的陳登發(fā)表了一番著名辯護,成千古佳話。陳劉之交,可謂惺惺相惜,一時奇遇。
天無絕人之路。正當陶謙打起惹不起,躲得起的主意,盤算南奔丹陽之際,呂布、陳宮起事,兗州局勢頃刻崩盤,曹操急急退軍,徐州危局不解而解,可謂飛來之喜。然陶恭祖年過花甲,受不得如此一驚一乍,歲末即一病而亡,遺命托州于劉備。劉玄德不過剛由平原相掛了個豫州刺史的空銜,一時窮人乍富,自有些不知所措,即便表面文章,亦不免三推五讓。麋竺等人說之不下,深知劉備心思的陳登遂開言大計,更道出“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yè),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于竹帛”之壯語,千載之下,猶令人血脈賁張。③時徐州方罹兵災,軍民傷亡不可計數(shù),元氣大傷,更兼陶謙交惡袁紹、曹操,袁術亦頗多想法,徐州四面受敵,急需強援。④劉備本公孫瓚所屬,與袁本初打得不可開交,而兗州曹操更屬袁紹親盟,昔日陶謙開罪兩家,即遭覆
敗。以備背景,驟領徐州,恐重蹈覆轍。陳登鑒于此,利用二袁兄弟鬩墻之隙為說辭,牽頭作書,通好袁紹。袁本初口風既轉,原本勢如水火的曹操亦笑臉相迎。⑤劉備內(nèi)外皆辦,遂坐領徐州,生平首次升格為一鎮(zhèn)諸侯?!?/p>
①《后漢書%26#8226;陶謙傳》:初平四年,曹操擊謙,破彭城傅陽。謙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還。過拔取慮、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殺男女數(shù)十萬人,雞犬無余,泗水為之不流,自是五縣城保,無復行夡。初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
②按:劉備于徐起事,曹操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備謂岱等曰:“使汝百人來,其無如我何;曹公自來,未可知耳!”
足見備亦恃才傲物。
③《三國志%26#8226;傳》:謙死,竺率州人迎,未敢當。下邳陳登謂曰:“今漢室陵遲,海內(nèi)傾覆,立功立事,在于今日。彼州殷富,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痹唬骸霸方趬鄞海司氖牢骞?,海內(nèi)所歸,君可以州與之。”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yè),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于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彼祛I徐州。
④《三國志%26#8226;武帝紀》:袁術與紹有隙,術求援于公孫瓚,瓚使劉備屯高唐,單經(jīng)屯平原,陶謙屯發(fā)干,以逼紹。太祖與紹會擊,皆破之。
《三國志%26#8226;孫策傳》:后術欲攻徐州……
按:陶謙亡于興平元年歲末,孫策渡江于次年。袁術欲攻徐州之時,策在帳下,且尚未有攻廬江之事,故知袁術圖徐,陶謙尚在。
⑤《三國志%26#8226;傳》注引獻帝春秋:陳登等遣使詣袁紹曰:“天降災沴,禍臻鄙州,州將殂殞,生民無主,恐懼奸雄一旦承隙,以貽盟主日昃之憂,輒共奉故平原相劉備府君以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歸。方今寇難縱橫,不遑釋甲,謹遣下吏奔告于執(zhí)事?!苯B答曰:“劉玄德弘雅有信義,今徐州樂戴之,誠副所望也?!?/p>
《三國志%26#8226;傳》:曹公表為鎮(zhèn)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
四、湖海豪士
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憂,劉玄德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卻有一鎮(zhèn)諸侯窮困潦倒,淪落至劉備門下乞口殘羹冷炙。此人就是呂布。
呂布此前先后效命丁原、董卓、袁紹諸人,幾可稱吃誰家的飯,砸誰家的鍋,稍帶欠下兩
任主子的性命,政治聲望之劣,無逾于此,如袁術即請其吃閉門羹。①劉備卻似滿不在乎,或是顧念呂布除董之功,或是酬答前番襲兗救徐之情,更或是對自家的人格魅力充滿信心,總之,這位“輕狡反覆,唯利是視”的角色得以在徐州安營扎寨,而劉備前半生顛沛流離的苦難也即拉開序幕。對陳登而言,呂布入徐亦無疑意義重大,非但將了結其扶明主一匡天下之志,更因這支落魄敗軍帶來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成就了一番逸話。
許汜,曾官拜從事中郎,是與陳宮等共叛曹操的兗州高級官僚之一。但與在戰(zhàn)爭中顯露才華的陳公臺不同,此公可謂碌碌無為。后劉景升評其為“善士”,約摸是位才能平庸而道德尚可之俗人。生于治世,或可充等閑之任,負清名而優(yōu)游一世,而于無能即罪惡之亂世,自不免隨波逐流,四處碰壁。呂布敗走,許汜亦隨之逃奔徐州。兗州之夢已碎,昔日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此公倒是隨遇而安得緊,徑直打起安家置業(yè)的盤算,聞知陳登是海內(nèi)名士,更是徐州大戶,于是登門拜訪,陳元龍卻也來者不拒。時關中李、郭相攻,天子敗于曹陽,乾坤板蕩,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況士人乎?待一堂晤對,許先生于天下大計不置一詞,討論房地產(chǎn)卻熱情高漲,絮絮叨叨,一如當今之家庭婦女。陳元龍冷眼旁觀,不發(fā)一言,末了徑上大床酣睡,耳不聽為凈,許先生下床請便,就此冷場告終。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許汜固乏知人之智,亦無攬鏡自照之明,以士人求見,而遭冷遇,自然心靈深受創(chuàng)傷,以其俗性,不免祥林嫂之行,于是乎十來年后舊話重提,竟成陳登揚名場,固非始料所及。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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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呂布傳》:布自以殺卓為術報讎,欲以德之。術惡其反覆,拒而不受。
②《三國志%26#8226;陳登傳》:后許汜與劉備并在荊州牧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五、東方之事
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劉備坐猶未穩(wěn),窺視徐州已久的新科“皇帝”袁公路即發(fā)兵來攻。兩軍相持之間,禍起蕭墻,鎮(zhèn)守下邳的張飛大起內(nèi)訌,誘得白眼狼呂布反戈相向。一時間山河變色,呂奉先反客為主,自稱徐州刺史。陳元龍身為典農(nóng),既無治民之權,亦無兵符之任,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惟有韜光養(yǎng)晦,待時而舉。世事變幻,難以逆料,陳登事明主,“合步騎十萬以定天下”之志,至此而終。
徐州既已易主,袁公路依舊亡徐之心不死,浩浩蕩蕩兵發(fā)小沛,清算劉備,末了因呂奉先一枝雕翎,遂成武裝。痛定思痛,當次兵伐交,遂向呂布大晃橄欖枝,欲結兒女親
家。以袁術之勢,兼呂布之勇,若成聯(lián)盟,恐非易圖。于是自呂布奪徐以來,終日算計著給白眼狼下套的陳登父子當即出手。陳珪下說辭在前,陳登赴許獻計在后,可憐婚使韓胤轉眼成階下囚,稀里糊涂送了腦袋,更可憐呂奉先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袁、呂喜事不成,翻臉成仇,大動干戈,徐、揚合縱之計土崩瓦解,成為各個擊破的絕佳對象。①呂布插標賣首,尚惦記著找錢,徐州刺史乃自稱,名不正則言不順,于是打發(fā)陳登上許都,欲請回個徐州牧名號,摘掉野雞帽子。未料陳元龍包藏禍心,豈會資敵?許都之行,與曹孟德商議清算呂布,打得火熱,所謂“東方之事,便以相付。”末了回轉徐州一報告:陳登,官拜廣陵太守;陳珪,增秩中二千石;呂布,照舊。
即便以呂奉先之智,這下也咋吧出自家被稱斤論兩了。于是乎現(xiàn)出武夫本色,沖沖大怒,拔戟斫幾,擺出一副要宰人雪恨的架勢開始訴苦:“卿父勸吾協(xié)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并顯重,為卿所賣耳!卿為吾言,其說云何?”史稱呂布“有虓虎之勇”,如此大怒,恐頗有山搖地撼之威。陳元龍卻不為所動,徐徐道:“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yǎng)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唬骸蝗缜溲砸病F┤琊B(yǎng)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溲匀绱?。”——假借曹操之口斥呂布為畜牲、為虎狼、為鷹犬、為見利忘義之徒,真可謂當著和尚罵禿驢,而呂奉先慘遭狗血淋頭,卻似醍醐灌頂,大起知己之感,“意乃解”。后世讀史,佩服陳元龍膽氣之余,亦不免發(fā)噱。②
既然呂布對陳登的評價表示滿意,元龍穩(wěn)穩(wěn)逃離虎口,赴任廣陵,“陰合部眾”,圖謀“東方之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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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呂布傳》:術欲結布為援,乃為子索布女,布許之。術遣使韓胤以僭號議告布,并求迎婦。沛相陳珪恐術、布成婚,則徐、揚合從,將為國難,于是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威靈命世,將征四海,將軍宜與協(xié)同策謀,圖太山之安。今與術結婚,受天下不義之名,必有累卵之危?!辈家嘣剐g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還絕婚,械送韓胤,梟首許市。
②《三國志%26#8226;呂布傳》:登見太祖,因陳布勇而無計,輕于去就,宜早圖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yǎng),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奔丛霁曋戎卸?,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太祖執(zhí)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陰合部眾以為內(nèi)應。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xié)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并顯重,為卿所賣耳!卿為吾言,其說云何?”登不為動容,徐喻之曰;“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yǎng)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唬骸蝗缜溲砸?。譬如養(yǎng)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溲匀绱恕!辈家饽私?。六、文武膽志
陳登之赴廣陵,意在犄角呂布。射陽縣處江淮之間,鎮(zhèn)邗溝之中,當水陸要沖,北可入淮泗掩襲下邳,南可下大江圖謀江東,盡得形勢。陳登遂于射陽縣匡琦城建立郡治。①
廣陵前者遭酒肉和尚笮融縱兵大掠,后為諸侯拉鋸場,荒廢已極。劉備兵在廣陵,竟鬧到“吏士大小自相啖食”,其民貧可知。孫子云:“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nèi)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后十萬之師舉矣?!备F兵黷武,取敗之道,陳登新官上任,重整政綱自是第一要務。陳元龍本精通此道,于水利一節(jié)更是行家里手,遂開陂蓄水,大興灌溉,“旱嘆得其溉,霖潦得其歸?;摫楦嚯檎?,不知幾千萬畝”,五百載之下,猶稱不朽之績。民以食為天,陳登既免百姓于饑饉之苦,又收服海賊,平定外患,自成萬家生佛,廣受愛敬。未及一年,昔日食人場的廣陵已然民氣可用。②
建安三年,曹、呂終于攤牌,曹操率軍邀擊在前,陳登領郡兵包抄在后,合圍呂布于下邳,登親為大軍前部。時陳氏諸子皆在城中為人質,呂奉先窮途末路,英雄氣短,竟干起要挾的勾當,欲以愛弟性命迫陳元龍退兵。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陳元龍置之不理,反而加緊進攻。終究滔滔泗水淹下邳,梟雄授首白門樓,陳登功德圓滿,受拜伏波將軍。③
呂布已滅,袁術已衰,放眼江淮,惟有江東孫策勢強,然新得山河,內(nèi)憂外患。亂世男兒,乘時割據(jù),陳元龍志得意滿之際,亦不免將眼光投向江東,有志圖王了。④
前者袁術稱制,漢廷震驚之余,下令徐州牧呂布、吳郡太守陳瑀及孫策合兵討伐。孫伯符乘機漫天要價,敲訛天使,得了個明漢將軍,又借口陳瑀策反江東諸郡,反戈一擊,揚兵海西,盡奪盟友家業(yè)。末了未見江東有一兵一卒加于壽春,已撈了個杯滿缽滿。陳瑀即陳元龍伯父,國仇家恨,自然勢如水火。⑤
孫策雖吞江東,然好誅名豪,仇懟遍地,根基不穩(wěn)。建安四年,孫策大舉西征,陳登因勢利導,廣結孫氏冤家,打算乘虛下手,給小霸王上眼藥。⑥還沒等動手,江東大軍已然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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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孫策傳》注引《江表傳》:廣陵太守陳登治射陽。
《三國志%26#8226;陳矯傳》:郡為孫權所圍于匡琦。
故知陳登治射陽縣,居匡琦城。
②《先賢行狀》:登在廣陵,明審賞罰,威信宣布。海賊薛州之群萬有馀戶,束手歸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愛之。登曰:“此可用矣?!?/p>
按:唐%26#8226;梁肅《通愛敬陂水門記》:其夾堤之田,旱嘆得其溉,霖潦得其歸?;摫楦嚯檎撸恢獛浊f畝?!樘帘疚簭V陵守陳登所設,時人愛其功而敬其事,故以名之。謝文靜成堰,又以召公之德為稱。有魏以還五百馀載,不朽之績,及公而三,皆在斯邦,不其盛歟!
《太平寰宇記》:愛敬陂,在縣西十五里。魏陳登為廣陵太守,初開此陂,百姓愛而敬之,因此為名,亦號陳登塘。
《讀史方輿紀要》:陳公塘周回九十里,為利甚博。
足見陳元龍治水,功在千秋。
③《三國志%26#8226;陳登傳》:(陳登)掎角呂布有功,加伏波將軍。
《先賢行狀》: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為軍先驅。時登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質執(zhí)登三弟,欲求和同。登執(zhí)意不撓,進圍日急。布刺奸張弘,懼于后累,夜將登三弟出就登。
④《先賢行狀》:布既伏誅,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甚得江、淮間歡心,于是有吞滅江南之志。
⑤《三國志%26#8226;孫策傳》注引《江表傳》:建安二年夏,漢朝遣議郎王誧……詔敕曰:“故左將軍袁術不顧朝恩,坐創(chuàng)兇逆,造合虛偽,欲因兵亂,詭詐百姓,聞其言以為不然。定得使持節(jié)平東將軍領徐州牧溫侯布上術所造惑眾妖妄,知術鴟梟之性,遂其無道,修治王宮,署置公卿,郊天祀地,殘民害物,為禍深酷。布前后上策乃心本朝,欲還討術,為國效節(jié),乞加顯異。夫縣賞俟功,惟勤是與,故便寵授,承襲前邑,重以大郡,榮耀兼至,是策輸力竭命之秋也。其亟與布及行吳郡太守安東將軍陳瑀戮力一心,同時赴討。”策自以統(tǒng)領兵馬,但以騎都尉領郡為輕,欲得將軍號,使人諷誧,誧便承制假策明漢將軍。是時,陳瑀屯海西,策奉詔治嚴,當與布、瑀參同形勢。行到錢塘,瑀陰圖襲策,遣都尉萬演等密渡江,使持印傳三十馀紐與賊丹楊、宣城、涇、陵陽、始安、黟、歙諸險縣大帥祖郎、焦已及吳郡烏程嚴白虎等,使為內(nèi)應,伺策軍發(fā),欲攻取諸郡。策覺之,遣呂范、徐逸攻瑀于海西,大破瑀,獲其吏士妻子四千人。
按:史稱“瑀不知權,而又怯”,如此自保不暇之角色,竟然密織網(wǎng)羅,有吞江東之志,未免匪夷所思,或為江東所誣。
⑥《江表傳》:策前西征,登陰復遣間使,以印綬與嚴白虎馀黨,圖為后害,以報瑀見破
之辱。七、匡琦大戰(zhàn)
建安四年,隱忍已久的袁本初終于打破冷戰(zhàn),會集大軍,將謀南征。曹操親至官渡,畫地而守。值此兩強相爭,中原大戰(zhàn)之際,蟄居江東的孫伯符不免打起了如意算盤。
此時的小霸王春風得意得緊。前者西征,破廬江、敗黃祖,大獲全勝,一時風頭無兩,所謂“猘兒難與爭鋒也”。曹孟德大敵當前,不得不曲意安撫,喜結秦晉,更兼誘以功名。①然江東孫氏于“信義”二字,向不知為何物,曹司空大下本錢,小霸王一一笑納,卻是笑里藏刀。紅燭未干,刀槍已動,孫策欲乘二虎相爭之際偷襲許都,爭奪漢室,法曹操故智,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計若成,行見曹孟德土崩瓦解,天下將成袁孫爭霸之勢,吳朝粉墨登場,亦未可知。
所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孫策之計雖稱雄壯,卻不得不先踢開第一塊絆腳石。常言道:北人乘馬,南人駕船,江東大軍欲北上,取道邗溝,由江入淮,轉道穎水,可直達中原,實為暗算偷襲,背后下刀之捷徑。而鎮(zhèn)守射陽,扼斷邗溝的冤家陳登,自然成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后快。
建安五年春正月,曹操駐守官渡,北有袁紹、東有劉備,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孫策以曹孟德再無余力,終于圖窮匕見。前者收拾陳瑀,僅呂范、徐逸二將領偏師即席卷海西。伯父尚且如此,新出道的陳登自不入小霸王的法眼。于是遣吳將周章率前軍沿邗溝北上,兵鋒所向,直逼廣陵郡治匡琦。自家悄悄治兵整軍,只待前軍奏凱,即揚兵河洛,遂王霸之志。
一時間吳軍漫江而至,旌旗招展,器甲鮮明,真可謂黑云壓城城欲摧。陳登所部不當敵之十一,大伙兒都打起了惹不起,躲得起的主意,紛紛勸說陳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城別走。然湖海之士豈是浪得虛名?陳元龍豪氣縱橫,聲色俱厲,嚴詞道:“吾受國命,來鎮(zhèn)此土。昔馬文淵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滅群狄,吾既不能遏除兇慝,何逃寇之為邪!吾其出命以報國,仗義以整亂,天道與順,克之必矣?!比丝赏龆豢蓴。袃寒斝яR伏波,仗劍千軍氣如虎,何懼馬革裹尸還!陳元龍半步不退,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敵眾我寡,勢需用謀,陳元龍?zhí)搫t虛之,閉門不戰(zhàn),將士銜聲,示弱于敵,自率軍枕戈待旦,清晨,開南門抄襲敵寨后路。吳軍見廣陵如此模樣,毫無防范,只待接收,更兼遠來疲憊,睡意正濃,末了奇兵天降,猝不及防,鼓不成列,一片大亂。吳軍擅水戰(zhàn)而短陸戰(zhàn),陳登乘勢切斷水路,縱步騎追殺,吳軍全線崩潰,大敗而逃。
自孫策起兵以來,江東幾稱百戰(zhàn)不殆,如此慘敗,卻是破題頭一遭。小霸王自難善罷甘休
,再發(fā)大軍,使愛弟孫權掛帥,合圍匡琦。吳軍卷土重來,聲勢浩大,遠過首戰(zhàn),陳登孤軍難立,遂堅守城池,使功曹陳矯求救于曹操,盡剖孫策之謀,開說大計。時顏良圍攻白馬,袁本初兵臨黎陽,十萬大軍泰山壓頂,官渡危若累卵。然若棄廣陵不救,孫策大軍長驅直入,即便頂住袁紹,亦不過為人做嫁衣裳,以曹孟德之才略,豈會不知其中竅要?于是置北線危局于不顧,點大軍馳援匡琦。吳軍聞此訊息,不免軍心浮動,陳登料其心思,再施詭計,于城外廣列火把,入夜一齊點燃,城頭守軍歡呼雀躍,如得更生。吳軍見此陣勢,誤以為曹軍大至,慌忙撤圍。孫仲謀雖頗歷戰(zhàn)陣,初為主帥,未免指揮生澀,陡遭大變,手足無措,慌亂之間,撤退已成潰退。陳登間不容發(fā),乘機下手,率軍追襲,孫權重蹈周章覆轍,大敗虧輸,狼狽而走。吳軍連番損兵折將,匡琦依舊巋然不動,事已至此,孫策顧不得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風雅,親自出陣,于丹徒厲兵秣馬,意與陳登一決雌雄。然許昭之難已作,江左將星遂隕,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消于無形。孫策好誅名豪,引此殺身之禍,而舍身謀刺者,卻又是昔日一念之仁所縱,造化弄人,一至于此!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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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孫策傳》:術死,長史楊弘、大將張勛等將其眾欲就策,廬江太守劉勛要擊,悉虜之,收其珍寶以歸。策聞之,偽與勛好盟。勛新得術眾,時豫章上繚宗民萬馀家在江東,策勸勛攻取之。勛既行,策輕軍晨夜襲拔廬江,……是時袁紹方強,而策并江東,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撫之。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為子章取賁女,皆禮辟策弟權、翊,又命揚州刺史嚴象舉權茂才。
按:袁術亡于建安四年十二月,可知曹孫結好于此時。
②《建康實錄》:策為許貢客許昭伏刺傷面。
《三國志%26#8226;孫策傳》注引《吳錄》:(嚴白)虎奔馀杭,投許昭于虜中。程普請擊昭,策曰:“許昭有義于舊君,有誠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也?!蹦松嶂?。
是役始末詳見拙作《陳登破江東匡琦之戰(zhàn)考》 八、惜哉!
小霸王魂歸離恨天,廣陵爭衡遂以陳登大獲全勝而告終。孫氏初喪元帥,人心惶惶,陳登連勝之余,圖謀江東愈急。①昔日吳王夫差伐齊,作邗溝通江淮以便水運,然其故道曲折迂回,所謂“淮湖紆遠,水陸異路”,不利用兵。陳登即截彎取直,開鑿白馬湖,引邗溝穿湖入淮,截彎取直,大便航運。時曹操已奏凱官渡,勢力大張,陳元龍萬事俱備
,只欠東風,遂獻計許昌,說曹孟德乘虛而入,掃平江南。②曹操見其勢如此,亦不免動心,末了卻被孫氏舊臣張纮的一番言語打動,用遠交近攻之計,專取河北。遂表孫權為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專務修好,而一心圖謀江東的廣陵太守陳登的存在,也即顯得不合時宜。為示好孫權,曹操一紙表文,將陳登自苦心經(jīng)營之廣陵調往東城郡。廣陵吏民受了數(shù)年好處,深感恩德,乃至舉郡追隨。陳登來去明白,更恐受人猜忌,遂好語勸回。③
苦心籌劃,一旦泡影,立勛淮隅,遠放東城。哀莫大于心死,未及,功高江淮,名重天下的一代奇才即壽終正寢于東城任上,時年三十九。在其身后,江東再無強對,遂內(nèi)修政務,外懾強敵,邗溝之水將淤,赤壁之火已至。④“恨不早用陳元龍計!”——生者常戚戚,死者長已矣,大江回音,空縈一聲感嘆。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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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吳主傳》:五年,策薨,以事授權,……是時惟有會稽、吳郡、丹楊、豫章、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賓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
②《水經(jīng)注》引蔣濟《三州論》:淮湖紆遠,水陸異路,山陽不通,陳登穿溝,更鑿馬瀨,百里渡湖者也。
一作陳敏穿溝,查敏實為晉人,故知其非。(田慶余《漢魏之際的青徐豪霸問題》)
《三國志%26#8226;張纮傳》:曹公聞策薨,欲因喪伐吳。
按:陳登欲下江東久矣,后曹操又悔不用陳元龍之計,早圖孫權,可知伐吳之策出于陳登。
③《先賢行狀》:遷登為東城太守。廣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隨登,老弱襁負而追之。登曉語令還,曰:“太守在卿郡,頻致吳寇,幸而克濟。諸卿何患無令君乎?”
④《三國志%26#8226;蔣濟傳》:車駕幸廣陵,濟表水道難通,又上三州論以諷帝。帝不從,于是戰(zhàn)船數(shù)千皆滯不得行。
可知曹、吳久戰(zhàn)合肥,廣陵冷場,邗溝失修而淤。
⑤《先賢行狀》:孫權遂跨有江外。太祖每臨大江而嘆,恨不早用陳元龍計,而令封豕養(yǎng)其爪牙。
按:以當時之勢,曹操急務在河北,大軍南征,未免舍本逐末。若增兵增將,委江東于陳登,則即便得勝,亦恐有孫策故事,為人做嫁衣耳。日后曹操之感嘆,實平南無望,有感而發(fā)。
九、定論
縱觀陳登一生,以其將相之才,而終于郡守,放眼漢末三分之鼎沸,不過曇花一現(xiàn)。陳壽作史評之曰:“降年夙隕,功業(yè)未遂”,以陳登終未成大功歸之于天不假壽。若陳登得享高年,待魏武南征之際,江淮紛錯之時,當可大展雄圖,成不世勛業(yè)。此論固是,然
仔細推敲,亦有可商榷之處。陳元龍英雄豪邁,本色之士,故其恃才傲物,一覽無余,于不入眼之輩毫不假借,如許汜之問田事皆是也。雖得識者擊節(jié),卻難獲士人之心,使眾人退避三舍。成王業(yè)者如劉玄德,雖心高氣傲,卻喜怒不形于色,折節(jié)下人,故能得人傾心,所謂泰山不辭抔土,方能成其高;江河不擇細流,方能成其大。故陳登雖縱橫江淮,有志圖王,卻終究不過一輔臣。
漢末群雄逐鹿,賢能思得明主。放眼天下,一時英雄,曹劉而已。此二人陳元龍皆曾得事,相較陳宮之投呂布;田豐、沮授之佐袁紹,不可謂未得其主。陳登之事曹操,始于共圖呂布,許昌一堂晤對,心心相印,一同送了飛將性命,可稱合作愉快。曹操表陳登為廣陵太守,又拜伏波將軍,委以“東方之事”,待之可謂不薄。陳元龍亦不負重托,屢挫孫策兵威,大大緩解曹操受南北夾擊之險,更獻計進圖江東,末了卻功高不賞,冷板凳伺候,不免使人狐疑。
陳登有才,天下名重,而其驕矜之名,亦是不遑多讓,乃至傳得許都風風雨雨,連陳登本人都察覺不妥,使心腹陳矯打探,末了引出一番妙語:“夫閨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脩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強記,奇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所敬如此,何驕之有!馀子瑣瑣,亦焉足錄哉?”①
史書雖稱陳登此語為“雅意”,其豪氣亦躍然紙上,而許下“瑣瑣”之馀子對這位湖海豪士作何感想,也便可想而知。為如此所包圍的曹操,亦不可能不心生芥蒂。陳登有類雙刃利劍,出鞘電閃,然亦有難以駕馭之隱憂。故當曹操方務河北,遠交近攻之時,不免寶劍入庫,馬放南山,以待他日之用。誰知人生苦短,時不我待,空余下臨江浩嘆。
較陳登事曹之形勢所使,其與劉玄德可謂情投意合,彼此傾重,稀遇一時,卻終無了局。劉備初入徐州,陳登即豪語“合步騎十萬”,匡定王霸之業(yè),末了卻在劉備危難之際分道揚鑣,天各一方。史稱陳元龍“有雄氣壯節(jié)”,并非顛三倒四,寡恩薄義之徒,其舍劉備之因,不能不發(fā)人深思。
陳氏乃朱門大戶,徐州顯族,陳元龍少年得志,為一州要職,系家族之禍福,干系重大。家族之顯,為其仕途大增便利之余,亦為禁錮,使其難以割舍。世為貨殖的麋竺只需舍利,便可追隨明主東奔西走,而陳登非但舍利,尚需舍情,以為報伯父之仇而結怨江東一事,可知其為重宗族之人。以麋竺“雍容敦雅,干翮非長”,尚且班高位顯,若陳登舍家業(yè)而隨劉備顛沛,天假以年,他日所成,未必在孔明之下。然羈絆如此,一番雄圖
,終成鏡花水月。陳元龍雖負豪氣,自命不凡,卻上不能克己聚士以成大事,下不能拋家棄業(yè)以佐明主,故其豪,實為書生之豪,末了大功未競,其因壽促之余,亦在于此。
白璧有瑕,不失為白璧;豪杰有過,不失為豪杰。陳元龍年未及不惑,功業(yè)局于淮隅,然上馬擊賊,下馬治民,文武兼?zhèn)洌M得風流。以江東孫策之強,南掃山越,西破黃祖,縱橫一時,天下憚之,卻屢屢碰壁于區(qū)區(qū)廣陵,損兵折將,挫盡軍威,不得寸進,乃至傷折大計。元龍棄筆從戎,仗劍江淮,舍我其誰之虎虎生氣,可想而知。“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元龍其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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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國志%26#8226;陳矯傳》:太守陳登……使矯詣許,謂曰:“許下論議,待吾不足;足下相為觀察,還以見誨。”矯還曰:“聞遠近之論,頗謂明府驕而自矜?!钡窃唬骸胺蜷|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脩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強記,奇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所敬如此,何驕之有!馀子瑣瑣,亦焉足錄哉?”登雅意如此,而深敬友矯。
十、余音·陳郎才氣
話說某日,荊州牧劉表約摸打聽到曹孟德青梅煮酒之雅會,心馳神往,于是乎拉上客居的劉備,亦縱論天下,效顰一二。巨頭峰會,雖茶話清談,亦當境界奇高,非等閑所能置喙,未料不識趣之士,所在多有。待二劉論至故人陳元龍,死黨玄德公自然夸贊不遺余力,末了惱起坐下一人,駁議道:“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北娨曋?,正是許汜,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也。但聽此公將昔日陳登門下之慘遇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只差聲淚俱下。末了方才歇口氣,劉備已應聲答道:“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間邪?”——就尊駕這等徒有虛名之輩,一嘴的俗不可耐,陳登憑啥屈尊搭理您?給張床享受,那是天大面子!若到鄙府,抱歉,只有地鋪伺候,捎帶鄙人還得辛苦爬高層。為啥?免得照上尊駕這張嘴臉,神憎鬼厭,眼不見為凈唄。還睡上下床?美得您吶!
作者:楊文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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