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譜】尋找失落的棲息地
一次嘲諷,讓獸醫(yī)師開始跨界追求
“忙得起坨坨。”電話中,王成一再向記者道歉。清明臨近,全縣各地找他指導續(xù)修家譜的人排成了長隊。記者約下的采訪時間,只能一拖再拖。
讓人驚訝的是,王成其實是筠連縣畜牧局的高級畜牧師。一名獸醫(yī)何時與修家譜扯上關系?事情從頭說?,F(xiàn)年40歲的王成是梓潼縣石牛鎮(zhèn)人,1989年被分配到筠連縣畜牧局。因王成熱衷獸醫(yī)歷史研究,1998年被縣政府辦公室借用,負責地方志編修工作。
第二年,他回綿陽老家過春節(jié),叔叔王作文興致勃勃地跑來找他:“你在搞地方志,啥時候把我們的家譜也搞一下呢?”緊接著,又連珠號炮般向他拋出幾個問題: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你曉不曉得你是從哪來的?你的祖宗叫什么名字,他們的墳墓在什么地方?
王成被問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多年來癡迷歷史,但關注的都是國史和方志,很少涉及家庭史,而后者恰恰是人類歷史一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
為了弄清這個問題,他登門請教叔叔,遺憾的是,不僅叔叔,周圍所有的老人,都不能完整而清晰地講述整個家族的歷史了。
那天,王成決定:“給我兩年時間,把這段歷史搞清楚?!?br>
100塊墓碑,填補300載空白
王成找遍周圍所有王姓的村莊,沒有一本家譜。路在腳下。他利用節(jié)假日在家鄉(xiāng)周圍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尋訪。終于有一天,村里發(fā)大水,一位老人在破裂的門縫中發(fā)現(xiàn)了一本殘破不全的經單簿。經單簿,是農村地區(qū)一種記錄家族歷史的資料,一般被道士用作做道場。王成如獲至寶。按經單簿上的說法,家族是明朝末年,從湖北麻城遷移到四川的,而且是“宦游入蜀”,這與一般的帶強迫性質的湖廣填四川還不一樣。不久,他又得到一個消息,說是梓潼觀義鎮(zhèn)有一處王氏的雙冠墓。王成隨即坐摩托車趕去,點起煤油燈趴進墓里,整整用了兩天,才將300個字的碑文抄寫完畢。將其與經單簿一對照,發(fā)現(xiàn)內容完全吻合,表明王成所在家族是明朝天啟年間(公元1621-1627年)從湖北來到四川,其入川第一代始祖名為王者弼,膝下三個兒子,歷代繁衍,發(fā)展成三大房,分布在梓潼境內。
從明末到當時的300多年間,近20代人又是怎樣延續(xù)?王成決定,將這三房的后人找到,一起來考證。但他心里沒底,怕家族的人不買賬,被誤解。出人意料的是,2000年五一大假,當他趕到梓潼縣東石鎮(zhèn)時,當?shù)刈迦嗽诤苓h的地方放起鞭炮來迎接他,當天中午,村里還特地殺了一頭豬來款待他,不少老人甚至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因為,第一次有人來幫助他們尋找祖先。爾后,在其他兩個地方,他都遇到幾乎一樣的待遇。
2000年5月8日,三大房的王姓后裔,共100多人,分別乘坐幾輛拖拉機,遠道而來,匯聚在一起?!澳菢拥膱雒?,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br>
這次聚會的一個成果:成立一個互助基金會,幫助本族困難群體,同時,建議由王成來編撰本族族譜。
從那以后,王成一有時間,就會返回梓潼,然后雇一輛摩托車,往墳堆里鉆,一塊一塊地去抄寫墓碑。
用了近3年時間,王成終于將三大房內的100多塊墓碑抄寫完畢。隨后,經過近一年緊張的編撰,家譜終于完成了??偣草嬩浟藦拿髂┢?,總共17代、4.5萬人,其中現(xiàn)在有3萬多人?!盀楫斚?萬多族人找到自己的祖先。”王成如釋重負,激動不已。
一波“家譜熱”,背后冷思考
王成開始深入研究姓氏文化。2001年,在他的帶動下,筠連縣成立了姓氏文化學會,而經過多年的發(fā)展,會員已經多達千人。與此對應,民間續(xù)修家譜的活動在沉寂多年后,開始逐漸升溫。
他通過大量走訪,前后收藏了幾十個姓氏的1200多部家譜。其中,最珍貴的是一本從本縣老獸醫(yī)郭景均手中搜集來的筠連縣郭氏族譜。這本家譜清晰地記錄了郭氏家族在明朝萬歷年間,被從江西派往四川筠連,參與當?shù)貎k人反抗,在王成看來,這為解釋僰人的消失之謎,提供了最直接依據(jù)。
2002年8月,四川省歷史學會成立中華姓氏文化研究分會,王成在四川著名歷史學者陳世松、譚繼和的舉薦下,成為該會的理事,后來成為會長。
“現(xiàn)在,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人修家譜?!蓖醭煽磥?,“這種人們自發(fā)的追尋先祖的活動,是社會經濟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文化現(xiàn)象?!迸d奮的同時,王成也有擔心。在他看來,由于缺乏知識普及與引導培訓,當下家譜的質量參差不齊,典籍出處不明,甚至連基本的修編格式都不正確,應當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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