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奎塔與袁崇煥公
折回邵武時,又仰望見了那一座塔,在驕陽下孤獨地守著。塔名“聚奎”,取意聚會天下英才??鞘嵌诵撬拗姓莆倪\之神,塔名不正與書院的“天開文運”雕相契嗎?塔修建于明季,為磚、木、石混合結(jié)構(gòu),是當(dāng)時和平地方上的顯戶籌資興建。塔本身并無太大特色,倒是“聚奎塔”三字的題書頗有來歷,書者便是明末抗擊清兵而名滿天下的袁崇煥公。
知道袁崇煥公之名,還是緣由十余年前讀金庸先生的小說《碧血劍》,主人公袁承志,忠良之后,其父即為清人離間計所禍而遭崇楨帝見疑并株害的袁崇煥公?!侗獭纷鲗⒃兄緮⑹鰹橐粋€忠肝義膽的俠士,仗劍江湖,笑傲英雄。最后,攜紅粉浮于海上,不知所終。今天想起金先生無論書名的碧血、“承志”的寓意及最后功成身退的收篇都寄托著對袁崇煥公的尊崇及其悲烈結(jié)局的惋嘆吧。
《明史》載崇楨帝自縊前曾題書衣襟:“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fā)覆面。任賊分裂,無傷百姓一人?!边@段話讀來多少令人覺得神傷,特別是臨終還梗梗念著愧對于祖宗、懷恤黎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們不必追究這舉動的是是非非,就他所言的誤朕者,其實除了諸臣工外,不也是“朕”謬殺功臣而自毀長城嗎?“自崇煥死,邊事益無人,明亡征決矣?!边€是后來人看得了然呀,不知崇楨帝縊前是否追悔這種種呢?
扯遠(yuǎn)了,還是回到袁公身上吧。的確,袁公凜凜節(jié)氣亦如穆般高標(biāo)青史,“仗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他的一生,太過于宕蕩起伏了,我覺得只當(dāng)用激壯悲烈來形容。
題書“聚奎塔”時,他正在邵武知縣任上。今天,我們在《邵武府志》中,探尋到他在任內(nèi)的種種功跡,包括申糾冤獄,聚合英才,甚至還有他親身攀沿屋墻救火的記述:“素捷有力,嘗出救火,著靴上墻屋,如履平地?!狈彩路N種為我們勾描出一個政聲頗顯的袁公,勤勉愛民且有膽略。
閻崇年先生編著的《袁崇煥傳》引了袁公《至閩謁大府》詩:“侵晨持手版,逐隊入軍門。衙鼓三聲急,官儀一面尊。人情今未熟,政事昔曾論。私謁吾何敢,歸來夜未昏。”稱其初入仕故而“規(guī)規(guī)矩矩,敬敬慎慎”。我想這大約與袁公知邵武時的形象有所悖?!睹魇?袁崇煥傳》記述他“為人慷慨負(fù)膽略,好談兵。遇老校退卒,輒與論塞上事,曉其厄塞情形,以邊才自許?!焙谜劚赃叢抛栽S及“著靴上墻屋”不正是一個胸有千壑,英勇無所畏的形象嗎?
三年后,他辭別了邵武赴京師朝覲。當(dāng)他策馬疾馳離開和平時,不經(jīng)意抬頭望著那座由他題書的聚奎塔時,不知生著何種思想呢?那座塔今天依然靜靜地佇立著,遙遙遠(yuǎn)眺,近四百年過去了,是不是還在盼著他的歸影呢?留給清風(fēng)明月做答吧。
入京后,因御史侯恂上疏朝庭對袁公稱許有加“邵武縣知縣袁崇煥,英風(fēng)偉略,不妨破格留用”,而得以撥為兵部職方主事。他也由一介書生轉(zhuǎn)而從戎。在任兵部職方主事其間,聽聞因廣寧駐軍與清交戰(zhàn)失利潰退,朝庭眾臣商討如何扼守山海關(guān)之際,他便一人一騎挾著朔朔北風(fēng)直奔山海關(guān),詳查地勢地形,了解民心民情。當(dāng)家人與兵部正訝于其不知所往而焦慮不已時,他又懷著滿腔的豪情與韜略回到京師?!耙?,還朝,具言關(guān)上形勢,曰:‘予我軍馬錢谷,我一人足守此?!⒊家娣Q其才,遂超擢僉事,監(jiān)關(guān)外軍,發(fā)帑金二十萬,俾招募?!敝链?,拉開了那“守為正著,戰(zhàn)為奇著,和為旁著”奇峰迭起的經(jīng)畫邊事,抗擊清軍的偉業(yè)。
此后數(shù)年,袁公夙夜操持、焚心裂膽地謀劃與經(jīng)營著遼東軍務(wù)。余大成的《剖肝錄》中所謂“孤忠請組、只手擎遼”正是其寫狀。
關(guān)于袁公軍旅種種事跡,各類涉及明代歷史的書籍均有記錄,這里,我也不再過多描述。倒是《明史.袁崇煥傳》中載寧遠(yuǎn)之戰(zhàn)讓我油然升起自豪之情“...明日,大軍進攻,載J穴城,矢石不能退。崇煥令閩卒羅立,發(fā)西洋巨炮,傷城外軍。明日,再攻,復(fù)被卻,圍遂解...”初時,我還以為這“羅立”作陳列解,后來才知此閩卒羅立乃是邵武籍軍士,后招至袁公帳中追隨左右,寧遠(yuǎn)之役也成就其忠勇,得以垂于青史。
“功到雄奇即罪名”這是袁公的題詩。功高而得以善其身者在歷朝歷代總是少之又少,一部《資治通鑒》早讓我們讀懂激流勇退的睿智。悲劇終還是發(fā)生了!這幕由皇太極、范文程、崇楨帝、溫體仁、梁成棟并一二書信,二三宦官等一干人執(zhí)導(dǎo)、演出的挾著奇計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我始終覺得這更象一場考試,皇太極出題而崇楨帝作答,題目即為:袁崇煥忠乎?考較的止是崇楨帝的智力并胸襟,皇太極是高明的,謀士范文程是高明的,崇楨帝的綜合水準(zhǔn)確實不堪于應(yīng)對這種費智費思的考題。他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經(jīng)營著這個飄搖不定的社稷,倚重著庭臣卻又猜疑滿腹,歷崇楨朝更迭朝臣無算。他實在是一個盡心努力希圖崛起的失敗者。至此,《明史》無須往下讀答案也已了然:袁公必遭殺身之禍!
時間定格在了崇楨三年的八月。最終崇楨并溫體仁、梁成材等諸大臣所定擅主和議與專戮大帥二罪終使袁公含冤而去。“磔崇煥于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對于施于袁公的“磔”刑我在相關(guān)資料中見到了描述:磔,又名凌遲、剮刑。施刑者把受刑者身上的皮肉分成數(shù)百至數(shù)千塊,用小刀逐塊割下來。在一份清朝的圖片檔案中,我也目睹了磔刑的場面,可謂滅絕人性。劊子手緩緩地操刀施刑,邊旁尚有吏者高聲地報出已剮刀數(shù)。傳聞高明的劊子手能讓犯人至施完規(guī)定的刀數(shù)后方才斃命,而這刀數(shù),可能不是在一日內(nèi)完成,有些,甚至需過二三日方才結(jié)束。據(jù)載,明寺宦劉謹(jǐn)即受此刑,共剮三千三百余刀。而今,一身正氣忠義的袁公亦與那奸閹一般處與此極刑。悲哉袁公!
關(guān)于袁公行刑的一節(jié),據(jù)史載“寸寸臠割之,割肉一塊,京師百姓從劊子手爭取生啖之。劊子亂撲,百姓以錢爭買其肉,頃刻立盡。開腔出其腸胃,百姓群起搶之,得其一節(jié)者,和燒酒生嚙,血流齒頰,猶唾地罵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盡,止剩一首,傳視九邊?!?
這紛紛涌動的京師百姓,終于在撲天蓋地的“袁崇煥通敵”攻勢下由看客轉(zhuǎn)為食客,當(dāng)他們須發(fā)怒張、吡牙裂齒地瘋搶著袁公心、肝、脾、肺、骨、肉、血,并毫無色變地吞噬時,我不知道他們是清醒著還是混沌著,或者是混沌的清醒。痛哉袁公!
袁公臨刑前的那首口占,在嚷嚷的人聲中寂寂無音。今天呢,卻響徹于當(dāng)空,如雷鳴,如霹靂?!耙簧聵I(yè)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眽言赵?!
“忠魂依舊守遼東”,除了遼東令袁公牽掛外,不知道他是否也憶著那片親近了三年的土地,那一縷忠魂有否嘗踏入古鎮(zhèn)?如果有,我想他一定會再次登臨聚奎塔,輕撫磚石與之默默地細(xì)述著生平種種...古塔幸之,和平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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