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賣馬不失尊貴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熟悉舊戲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隋唐大英雄秦瓊秦叔寶——
秦瓊初為小公務員,當捕快都頭。他為人豪爽慷慨,善結(jié)交朋友,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秦母做壽,許多仰慕他的人都送禮物致賀。秦瓊押解著十八名落網(wǎng)的綠林盜賊去潞州府交差,由于天氣炎熱,半路上死了一個。潞州知府蔡老爺接收了十七名囚犯,因此沒法給秦瓊批復回文——自古官人的思維都是一樣的,不把責任落實到與自己無干,是絕不輕易與人方便的。
秦瓊在旅店苦苦等待,計無所出,身上的盤纏也花完了,又生了一場病,還欠了店家不少債,受到了店主百般的言語凌辱。大英雄困頓,真是讓人感慨。這出戲以此為主題,主要是為了給臺下觀眾一個歷盡人生艱辛、品嘗人生境遇種種況味的回味與感慨。有人將秦瓊當锏賣馬的窘迫與伍子胥流落街頭吹簫討飯并列為“英雄困乏”。
店主東反復催逼秦瓊還賬,還要到大街上嚷嚷,散秦瓊的德性,秦瓊是個愛臉面的人,制止了他,無奈將自己心愛的坐騎黃驃馬讓店主牽到大街上去賣。人與馬分離之際,秦瓊有一段唱腔,非常感人,從前北京城的小販都會唱這段【西皮慢板】:“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但不知此黃驃落于誰家?”他忍著內(nèi)心的難過,聲淚俱下,向店主東講述自己的黃驃馬的來歷,店主東一邊聽著一邊取笑他——大英雄在勢利小人面前,顯得非常無奈。
黃驃馬被店主牽到街上,恰好遇到了河南二賢莊的二莊主、好漢單雄信。正要敘談,單家家丁卻急匆匆來報,說是單雄信的大哥被人射死,秦瓊遂以黃驃馬贈送,讓單趕快回家。
無奈之下,秦瓊只得拿著隨身的兵器、一對金裝锏到大街上去賣。秦瓊上街叫賣,那種表演,現(xiàn)在的人都快不理解了:賣自己的東西,怎么還那么難為情?賣锏必須由秦瓊自己上街親自賣,因為店主東拿不起那兩件沉重的兵器。所以,你看秦瓊,在舞臺上非常羞澀,剛一張嘴,就羞愧難耐,遭到店主東的嘲笑。
中國古代社會是輕商抑商的,因為商人逐利,買賣之間,唯利是圖,買賣人要張口說謊話以制造信息不對稱,信息不對稱恰恰是利潤空間;買賣交易,討價還價,一定要說丑話。凡此種種,都是與儒家所倡導的君子人格所悖逆的,因此,中國古代社會將商業(yè)視為鄙業(yè),士君子不為。
所以,秦瓊即便是賣馬,也讓店主東牽出去賣,隨便你賣多少錢,他首先就不屑于與店主東在同一個語境里商量定價,你看舞臺上,盡管困頓潦倒,秦瓊的身段舉止還是有派頭,令人尊敬??梢娋尤烁衽c商業(yè)買賣是天敵,必忍辱蒙羞而后勉為之。
而店主東,雖然有錢,但畢竟是猥瑣的。秦瓊見了兩撥江湖上仰慕已久的綠林好漢,卻不與店主東計較,不挾勢報復他。以直報怨,既忠于職責,又諒情通融,這正像他在舞臺上的身段、舉止,一直是那么的尊貴、有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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