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不為人知的二三事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辭世。二十年過去了,很多讀者依然深深地懷念他。汪曾祺的一生,沒有大起大落,更多的是細水長流,隨遇而安。正如沈從文所言,汪曾祺是“大器晚成,寵辱不驚”。
斯人遠去,其文永流傳。懷念汪曾祺,最好的方式就是閱讀汪曾祺。最近,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在整理出版新版的《汪曾祺全集》,并將于今年年底推出。這套全集不僅糾正了以往版本中的諸多錯訛,還新收了為數(shù)不少的佚文佚信。
筆者是人民文學出版社新版《汪曾祺全集》的一位編輯,在整理過程中,記下汪曾祺少為人知的二三事,以示紀念。
汪曾祺的1980年
汪曾祺最早被廣大讀者熟知,是因了1980年的那篇著名的短篇小說《受戒》。其實,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創(chuàng)作了為數(shù)不少的作品,只是不為大多數(shù)人所知。伴隨著《受戒》的成功,汪曾祺開始在文壇走紅,緊接著作品一發(fā)不可收,最終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當時,汪曾祺已滿六十歲,花甲之年“出名”絕非意外驚喜,實則水到渠成。
對汪曾祺而言,1980年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重要的年份。較之“文革”結束之后的最初那幾年,汪曾祺那年的心境要好得多。當時的汪曾祺,生活歸于平靜,于是他也有了重新拿起筆來的沖動。
當年一月,他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塞下人物記》,后發(fā)表在《北京文藝》(《北京文學》前身)1980年第9期。三月,迎來他的六十歲生日,當月創(chuàng)作小說《黃油烙餅》。五月,重寫小說《異秉》,文末寫著“一九四八年舊稿,一九八○年五月二十日重寫”。除此之外,汪曾祺還寫了《沈從文和他的〈邊城〉》、《與友人談沈從文》、《果園雜記》、《裘盛戎二三事》等散文作品。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似乎都為《受戒》的“橫空出世”做著鋪墊。
《受戒》完成于1980年8月12日。一開始,只是在北京京劇團內(nèi)部傳閱,汪曾祺的同事楊毓珉讀了之后感覺“味道十分迷人,可是回頭一尋思,又覺得毫無意義”。在北京文藝界的一次座談會上,楊毓珉說起最近他們單位有人寫了一篇“味道十分迷人”的小說。這番話恰巧被當時《北京文學》的負責人李清泉聽到,于是李清泉委托楊毓珉請作者把稿子寄到編輯部。
散會后,回到單位李清泉還不放心,特意叮囑了《北京文學》小說組的同事。過了一段時間,汪曾祺把《受戒》寄到《北京文學》,并隨附了一紙短簡,其中寫道:發(fā)表它是要膽量的。面對這樣一部“味道十分迷人”的作品,李清泉“手里拿著《受戒》也不是不認真端詳,無奈正面看,反面看,斜側著看,怎么也產(chǎn)生不出政治聯(lián)想,看不出政治冒犯,反而覺得這回鼓足了膽量也白扯?!保ɡ钋迦蛾P于種種》《北京文學》1987年第9期)
憑著“藝術的膽量”,李清泉毫不猶豫地簽發(fā)了《受戒》。作為《北京文學》1980年第十期“小說專號”中的一篇,《受戒》甫一面世,就產(chǎn)生了巨大的轟動效應。正如汪曾祺所言:“《受戒》的產(chǎn)生,是我這樣一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人的各種感情的一個總和?!?/p>
這樣一部獨特的作品,在當時的歷史語境中絕對讓人眼前一亮。最終,《受戒》榮獲《北京文學》當年的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汪曾祺也開始被廣大讀者所熟知。
正如李清泉所言:“《受戒》又有點像投石問路,心地踏實了,才好照著他認定的路子繼續(xù)翱翔?!薄妒芙洹钒l(fā)表之后的種種利好局面進一步激勵了汪曾祺,“老夫聊發(fā)少年狂”,汪曾祺的創(chuàng)作才能噴薄而出,《歲寒三友》、《大淖記事》、《故里三陳》等膾炙人口的名篇接連問世,一個被埋沒了多年的作家最終浮出了歷史的地表。
西南聯(lián)大“好同學”
《受戒》的發(fā)表,離不開李清泉的慧眼與膽識。同時,也不能忘記楊毓珉的功勞。正是楊毓珉“味道十分迷人,可是回頭一尋思,又覺得毫無意義”的那番話引起了李清泉的極大興趣,間接促成了《受戒》的面世。對此,李清泉曾坦言“一個在轟轟烈烈中,度過了一生或半生的人,容易把意義都集中于轟轟烈烈,以此去看待別樣的事物,這是一種可以體諒的心理情緒積淀”。
楊毓珉之所以覺得《受戒》“毫無意義”,這與他的一生幾乎在轟轟烈烈中度過有莫大的關系。而至于“味道十分迷人”,則是因為《受戒》寫的是“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寫的是中國人的人情、人性、人之歡娛,寫的是他和汪曾祺都曾親身經(jīng)歷過的最質樸最美好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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